末代帝国灿若星辰的文理之势(6)姚鼐
姚鼐辞官归乡时,路过泰安,当时担任泰安知府的朱子颍邀请姚鼐登泰山。姚鼎恰好手头有些拮据,想借登泰山之机向好友朱子颍借点盘缠,于是答应了这次邀约。
二人游览泰山完毕,趁着兴致正高时,姚鼐便向朱子颍开口借路费,朱子颍满口应承,随后请姚鼐写一篇泰山游记。姚鼐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,于是提笔写下了后来名满天下的名篇《登泰山记》朱子颍看了之后,只苦笑着说了一句:“姬传兄,真是惜墨如金。”
(资料图)
朱子颍与姚鼐是同年进士,且都师从刘大,他之所以请姚鼐写文章,无非是借姚鼐的文名颂扬自己,偏偏姚鼐谨守桐城派“不妄加毁誉于人”的高尚文德,不肯有丝毫违背。《登泰山记》全篇除了记述朱子颍的姓名外,并无其他主观评价,姚鼐惜言、不妄言的品格由此可观。
姚鼐是古文大家,被誉为“中国古文的高峰”。这不仅是因为他提出了“义理、考据、辞章”的古文理论,统一了桐城派创始人方苞“义法”说和老师刘大“神气”说之间的矛盾,奠定了桐城派在中国文学文化史上的深远影响,也不仅是因为他的古文成就非凡,所编选的《古文辞类纂》风行一时,更是因为他一生洁身自好,坚守文德和品格,将为人看得比为诗为文更重。
姚鼐
他认为写文章跟做人是一个道理,写文章不仅仅要依据“义理、考据、辞章”来做,更重要的是在掌握形式之后,要重视精神。由此姚鼐又提出了另一个独创性的观点:阴阳刚柔说。他认为“天地之道,阴阳刚柔而已。文者天地之精英,而阴阳刚柔之发也”,从美学上来讲,“阳刚”与“阴柔”是对文章不同风格的命名,而作者的品德、气质、修养、性情等,决定着一篇文章阳刚阴柔之间的变化。因此,不好好做人,便写不好文章。
姚鼐自己所作古文,便是“人如其文,文如其人”,在桐城派各大家中,最富有情感和韵味。姚鼐为人极和蔼谦逊,通达平易,清心寡欲,而且能对各种思想兼容并包,不持门户陋见,因此文章能写得雍容和易,清淡雅洁,不失情韵。
与袁枚一样,姚鼐也是四十辞官,回归故里。袁枚终生退隐,培养诗才,姚鼐则终生执教,培养了一大批人才,这些姚门子弟日后为扩大桐城派的影响均做出了不同程度的贡献。
说起姚鼐辞官的理由,人们通常认为最直接的原因是他与当时编纂《四库全书》的负责人纪昀学术观点相左。另有一种看法则认为这个理由也许只是为他的辞官提供了托辞,最根本的原因应是姚鼐对于科举之路、为官之道、名利牵绊的厌倦,这种厌倦之情在他的文章中多有体现。他的文章常常赞许那些唾弃科举、不妥协、不钻营的读书人,也常对张扬自我和追求个性自由的人生流露出肯定和向往之意。事实上,在他辞官后,大学士于敏中、梁国治都曾许以高官厚禄,劝他出来做官,姚鼐一一予以推辞。
姚鼐十分敬重辞官归隐的诗坛盟主袁枚,认为他的才华不可多得,同时也很推崇他不争名逐利的高尚节操。姚鼐与袁枚在学问和诗文上的主张和追求并不一致,然而却常与袁枚一起出游,共同探讨诗文技艺,可见他对袁枚的敬重和推崇是一种只求道和不求志同的惺惺相惜。所以,他能在袁枚死后力排众议,写下《袁随园君墓志铭》,以示追思。
在这篇墓志铭中,姚鼐对袁枚的生平成就和才华品德多有溢美之词。相比之下,姚鼐对同门的朱子颍则要苛刻得多。
当年朱子颍为南宋李庭芝立碑时,曾邀请姚鼐撰写碑文。姚鼐照样惜墨如金,宁肯拂逆朱子颍,也不肯写出对他有丝毫偏倚或称许的文词。朱子颍大失所望之下,便派人送银两给姚鼐,希望借此点醒他,谁知姚鼐推得干干净净,并说:“姚某穷时可以卖文,却决不出卖文德。”
姚鼐在墓志铭中描述了袁枚一生经历之后总结道:“君仕虽不显,而世谓百余年来,极山林之乐,获文章之名,盖未有及君也。
姚鼐认为,袁枚虽未在政治上取得功业声名,然而能尽享退隐的自在洒脱,能在诗文上获得如此高的成就,百年来只有他一人而已。
这句话无疑透露出了姚鼐所推崇的人生理想。世俗的名利并不能衡量一个人的全部,仕途上的显达也并不意味着人生的成功,人要能活得自由自在,活得有乐趣,要能活出个性,活出自我,才算得上真正的成功。
在为《朱二亭诗集》作序文时,姚鼐曾将布衣的朱二亭与官位显赫的朱子颍做了一番比较,朱子颍身处高位却时常闷闷不乐,满怀压抑和失落;而布衣诗人朱二亭则能纵情于山水,获得快乐和满足。通过这番比较,姚鼐得出结论:人只有找到一个能真正发挥天性和才华的场所,才能伸展自己的抱负,在适合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得到真正的自由和快乐。
作为辞官执教的文人,姚鼐一生清高,不甘流俗,因此难免有些落魄。但他绝不是那种浑身酸腐气的儒者。姚鼐的不流俗、不媚俗,体现了他人格的高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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